夏野

【平睡】一件突然的小事

0

今天是你的生日。

  

  

1

直到刚才,平手的早上还与这一周的前三天无疑,懒床,搔着脑袋去洗漱,匆匆忙忙的闪进国际法的教室,打着呵欠在课本上机械性地划线——这本书下周就要交上去。四周的人都趁着课前吃早餐,平手皱了皱鼻子,她从来都赶不上饭点,也讨厌包子那股不妥帖的味儿。

  

吁了口气,赶上了布置的页数,她才掏出手机好整以暇地滑了起来。大清早的,没什么人说话,Hala Madrid的动态发于三小时前,平手猜志田现在一定翘了课在宿舍补眠。

  

舍友昨天的街拍跳了出来,惹的她懊恼的很,明明拜托她们捎回优衣库和jump的合作T,铩羽而归的人却好心给自己留了只佩奇的公仔。

  

平手捂住嘴,又想打个哈欠,软塌塌的眼皮刚往下一垮,又猛地被刺了个激灵,好友生日的提醒闪烁在app的首页,她凑近了去看,顿时更觉如遭雷击。

  

寿星是个不太熟的初中同学,这些年早就没了联系。但这却提醒了平手,回忆的闸门稍一松动,她突然就记起来了——

  

长滨和他的生日,是同一天。

  

  

2

啊。

  

遭了…

  

平手用笔尾捣着脑袋,她已经绞尽脑汁去搜索了,还是有些记不太清长滨的脸。那段短暂的同桌经历,已经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,初中念到一半长滨便与大家分道扬镳,自己按部就班的升学,青春期多余的精力,很快就连带着那点隐秘的心思,一齐被扼杀在高考的汪洋大海里。

  

新买的三菱在纸上啃出一道曲折的齿痕,平手皱了眉头,与之前别无二致的横线,突然就丑得那么不可容忍。她翻过一页,攥紧笔杆、屏息再画下一条线,这次直了许多,却依然让她不满意。

  

平手还记得长滨的习惯,无论是划线还是写字,她总是爱在笔下垫一根直尺,这样写下来的字不仅像铅印一样工整,行底还会切出一道无形的边界。拉不下脸来承认,她一边嘲笑学霸的吹毛求疵,暗中却不服气地把字写的更好看。

  

考场上自己抢先作答完毕,得意地偏过头去瞧垂眸沉思的同桌,长滨还在思索,半撑着脑袋,平日温和的眉目揉进了一点理性的冷峻,过了一会儿,边把一绺碎发别回了耳后,才谨慎地动起了笔。

  

挑起眼帘,她似乎发现了自己在看她,平手连忙拧过头,埋头检查卷子。耳根虽然没在发烫,心脏却像做了什么错事一样紧张地鼓动,之前那股争强的锐气也溃不成军。

  

好看,确实好看——无论是隽秀的笔迹,还是清秀的侧脸。

  

  

3

……自己有没有送过她生日礼物来着?

  

琐事的回忆至少还有断裂的画面,像这种打上了着重号的问题,却连一鳞半爪的线索都找不到。

  

今天的天很晴,空气也清清爽爽的。平手对天气一向敏感,所以记得多年前故乡同一天的好天气,似乎也不足为奇。

  

那时她坐电车上学,总是爱起早一些多坐一站,再慢慢走回学校。通往学校的那段街道树栽的很密,不远处的街区的广播还放着晨间新闻,边听边散步过去,一整天都精神舒爽。

  

时间还早,校门还没打开,只有三两学生散在书店里。平手捧着jump看了一会儿,早餐吃的不多,她按着呼噜叫的肚子去了便利店。刚咬了一口肉包,志田便从身后蹿了出来。

  

“太阳打西边出来了,被皇马输球刺激了?”笑嘻嘻地躲开志田的拳头,平手指了指她手里的袋子,“这是什么?”

  

“我早到的理由——长滨她制服挂破了,来不及换,问我借了套备用的。”

  

座位近在咫尺,却完全不知道有这回事,平手忍不住酸了语气,“你什么时候跟她关系那么好了?”

  

志田刚想解释,就打着招呼冲店外走去,平手探出头,立刻弹了回来,拼命地挺直了背往店门后面藏。对话声传了进来,她心里抓狂地骂着志田,一口一个“ねる”的人确实跟长滨很熟,谈笑着就把自己的暗恋对象推了进来。

  

血哗的就全涌上了脑袋, 平手看着刚抓起来的酸奶的保质期,假装不经意地回过头,“…早。”

  

“早。”长滨应了,怀里抱着志田的制服,还穿着格子的衬衫,平手从没见过她学校外私服的样子,忍不住多看了几眼,借过的长滨却一眼都没在她身上停留。直到志田和她有说有笑地朝学校走,平手只是跟在后面默默地听着,手蜷在口袋里,像一只落单的孤魂野鬼。

  

“今天是长滨的生日,现在去买礼物还来得及哦。”

  

手里的笔顿了一下,平手把习题合上,午休的时间教室里没什么人,她一把猛地推开了志田的肩膀,好心通风报信的志田腰撞上了背后的桌角,火气也大了起来,“……你发什么邪火!有本事直接去找她说啊!”

  

平手咬着牙不吭声,眼睛还狠狠的瞪着,她知道自己理亏,可只要一想到长滨身上还穿着志田的外套,妒火便一次次不受控制的上窜。

  

“噢!我是你死党、你又喜欢人家,人家现在来找我帮忙,我能不帮吗?”志田搡开了揪住自己衣领的人,平手鼻梁上的眼镜也跟着摔在地上,“就算她来找你,你能帮得上忙吗!”

  

  

4

帮得上忙吗?

  

平手无聊地上翻着自己的动态,这个账户自己从很久以前就开始用了。她心烦自己今年的反常,但又好奇往年的今天自己是怎么度过的,时间轴一年一年的往回拨,大二,大一,高三,高二,高一……不相关的往事纷至沓来,隐秘的真意却遍寻无迹。

  

她仿佛看见自己随着时间的回溯奔跑了起来,越跑越快,越跑越急,不断地甩掉沉重的包袱,卸下虚伪的防备,从游手好闲、欺上瞒下的成年人,又返老还童成当年那个局促不安、按部就班的初中生。

  

那时她还戴着眼镜,读托尔斯泰,读吉川英治,看漂亮朋友时会红了脸,甚至为偏爱西奥多·德莱塞感到羞愧,她还无数次在弗罗洛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——道貌岸然、灵魂肮脏,课本的字句里没有医她的解药,高分的试卷里找不到为她定性的结论。

  

自我谴责挡不住鼓噪的“邪念”,平手偷偷地观察着长滨的侧脸,在离她最近的位置,和离她的心最远的地方,不断加快着解题的速度,只为了交换一次嘲讽她时的简短交谈。

  

学校里不缺爱闯祸和打架的学生,只有这些人才会经常穿着新制服,除了一起长大的志田,平手向来对他们不屑一顾。笨拙的她从来都找不到对长滨好的方法,又和唯一一个明确的机会失之交臂,只能蹲在操场边上生闷气。

  

喜欢,真的很喜欢,即便对象是个女生。委屈和懊悔快要冒出泡来,平手把脸埋进膝盖。她是家里捧在心尖上的末子,从小到大哪里受过这样的“挫折”,一个人心里翻滚着波澜,不但不能倾诉,还得伪装好不被家人察觉。

  

在遇见长滨之前,世上的一切不是都在围绕着自己运转吗?只要听话,只要用功,空白的横线上便会浮现出答案,作文的文字也能被温顺的降伏,而自己也将被拱绕、被追捧、功成名就,孤独地登上山巅,向世人面无表情地挥手。

  

——而不是现在这样,像一只狼狈的野狗,蛮不讲理地生气、风度全失地和发小动粗,问题仍没有解决,也没人会来哄自己。

  

冲着暮色四合的操场,平手张大了嘴巴,深深吸了一口气。

  

“ね——る——”

  

出口的一瞬间她却胆怯了,压住了呼之欲出的声音,只做出了咬字的口型,还有一两丝气音露馅的漏了出来。

  

平手气馁地扔掉压扁了的矿泉水瓶,拖着脚步回家。不敢直呼的名字在舌尖化开了一丝痒痒的甜,心情还是一点点明朗了起来。

  

任性——还是挺痛快的。

  

  

5

“第145页,在德黑兰的美国外交和领事人员案……平手?平手!”

  

平手赶紧把手机丢进书包,低头翻书。

  

她在大学选择了法律部,没有什么特别的理由,日子就这么一天天混了下去。

  

长滨初中转学后的行踪她不清楚,还是在将入大学时才堪堪听人提起,长滨似乎去做了空服员。那时自己已不再阅读大部头,备考中没有大块的闲暇时间,除了jump没落下,就数同人文看的最多。

  

所以平手还依稀记得一篇文里的设定: 国际律师x空乘员,多年后两人在四万米的高空上重逢,这一次立刻就被命运推到了一起。而她既不擅长七八种外语,也没有那么远大固执的野心,在某一次假期返校的飞机上她噗嗤发笑,毕竟已和长滨身在南北两端的城市,偷偷打量空乘的行为便不再理直气壮了。

  

如果再次相遇,她会认出自己吗?

  

平手眯着眼敷衍地扫着板书,戴着隐形的眼睛有些发干。她决定翘掉下午的课回宿舍补眠,晚上和舍友吃顿关东煮,跟志田聊聊昨天半夜的球赛,养足精神,明天多跑几家优衣库,把心心念念的bleach和海贼捧回来。

  

她也终于到了一个面目全非的年龄,那些被长滨留在身上的痕迹,被长大后自私的坏毛病所吞噬,再也没法影响她平常的生活轨迹。

  

  

6

——长滨ねる,祝你生日快乐。

  

用一枝自动铅笔,难得认真地在课本右上角一笔一划地写着。平手看了一会儿那字迹,又像之前每一年的今天一样,好笑着,慢慢地擦去。

  

这样就可以了。不知不觉中,她的思念,也褪色到了和那浅淡的铅痕相仿的程度,再过几年……真的会连她的脸都彻底遗忘吗?

  

做完这些,平手又在课本上画起了不耐烦的线。

  

她挑起了一边的嘴角,奇怪的是,虽然它们还是一根根歪歪扭扭的,这次却不再觉得扎眼了。

Fin.
  

  

  

  

评论(16)

热度(48)

  1. 共2人收藏了此文字
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